写自己想写的。
蔡居诚唱曲很难听。你若是这么说,他会异常恼怒,叫你滚出去。门外的梁妈妈则会开始大声算账,一边算一边骂他几句,蔡居诚渐渐没了言语,狼狈地坐在你面前,一杯一杯地饮酒。
最后,赤红着眼睛,瞪着你说:“来了点香阁我才学的唱曲儿,怎么精通!?”
蔡居诚没说实话。
幼时的蔡居诚胆子大,萧疏寒不叫做的,他却每个都试了一遍。他在里衣里绣小猫,把喜欢的小猫偷偷带回厢房,抑或是在萧疏寒下山时拽着他的衣袂大吵大闹,就是不松手。朴师叔拿甜食哄他,才堪堪松懈,但仍是不高兴。
年长些后,便规矩了起来。一夜之间就变得懂事,样样听师父的,潜心于武学。
萧疏寒也未说什么。早会上只是赞许他剑法渐进,对于蔡居诚的不逾矩与顺从只字不提。好在蔡居诚也不着意,照旧天天跟在萧疏寒身后,偶尔被朴师叔拉去钓鱼,也不消一个时辰就急着回去。
那时倒什么都好。云卷云舒是你,霁月清风是你,星河浩瀚也是你。
蔡居诚把头埋进被子里,用手轻轻抚着身上的道服,像是闻到了武当终日袅袅的熏香。他的心事厚重,情浓却于他人处淡泊。月光浸在空气里,小心地披在他身上。窗外金陵城戎马倥偬,嬉笑世间语,听不见杜鹃啼血声。
他支起身子,面颊发烫,清了清嗓子顿觉声音嘶哑。他又开始不住地咳嗽,于是强硬地灌了自己几口茶水。觉得舒爽了些后,蔡居诚却无所适从。梁妈妈在此时推门而入,凶神恶煞地叫嚷着让蔡居诚唱曲儿,说若是不中听,再加十万两银子。
蔡居诚大惊失色。
他不敢反驳,沉默了半晌,才勉强开口。出口是吴语软糯:
“两岸青山相送迎,江头潮已平。越山青,吴山青,夺夜千里去。”
梁妈妈惊为天人。
“你还会吴语哪?”
蔡居诚用力咳嗽了几声,红着脸怒视她。
“你小子,下次客来就唱这曲!”
关门声。
蔡居诚觉得火气直往头上冒,便冲着门吼:“唱唱唱,唱你个猫头!”他一脚踢在桌子上,却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。他生气地坐了许久,想起此时他独身一人,只好愤愤地自己弯下腰,手法笨拙地揉脚。
二月杨柳青,春风乍起。
梳着垂髫的蔡居诚在船头呆坐着,而萧疏寒正闭目静坐,一下下地轻抚着拂尘。有几个渔家小船经过,船上的渔家女偷偷望着他们,眼波盈盈。有些船上满是清新的红菱,岸上的幼童大呼小叫,用吴语向自家阿姐要菱角吃。
蔡居诚好奇地瞧着,道冠险些掉下头来。一个绿衣的女子瞧见了,嘻嘻笑着,扭头向伙伴呢哝了几句,忽然抓了一把菱角,向蔡居诚船上扔去。菱角在船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,停在萧疏寒的脚边。
蔡居诚欢喜地拿起一个菱角,咬开。湖泥的芬芳与甘甜的汁水,叫他弯了眼。湖上一片清脆的笑声,绿衣女子跺跺脚,笑着嗔怪蔡居诚:
“小囝,你师父可还没吃那!”
萧疏寒睁开眼,垂眸看着不知所措的蔡居诚,微微一笑:
“你吃罢,无妨。”
绝代风华。
蔡居诚第一次见萧疏寒笑,只顾傻傻地盯着,未嚼完的菱角搁在嘴里,险些流下口水。
湖上又是一阵哄笑。绿衣女子撑着竹篙,一边唱一边眉目含笑地看着蔡居诚:
“两岸青山相送迎,江头潮已平。越山青,吴山青,夺夜千里去。”
蔡居诚在歌声里回过神,红着脸蛋捧了一捧菱角,依偎着萧疏寒坐下。萧疏寒纹丝不动,身上清列的熏香安抚着蔡居诚。
蔡居诚想到这,心酸无比。
他的脑子里全是那首吴语唱的曲,以及萧疏寒的那个笑。
他总觉得是邱居新的错。他不是不努力,他身上的红痕与浸透的衣衫哪一样不是他努力的证明。他不懂,他觉得萧疏寒对自己有情,是邱居新抢走了他的“情”。
可后来,当他被萧疏寒赶走,萧疏寒的理由出口时,他突然明白了。
纵使他人前留情,仍是浮华外人。
他蔡居诚终究难以悟道。他没有大道之心,仅有一颗世俗之心,所以心里才会有情。
前几日,萧疏寒来看自己。目光淡漠,没有一点点尘土。蔡居诚心怀侥幸,他来看自己了,是不是心里还有自己。
“知错了吗?”
知错了吗?
他错在哪了?
你想让我求道,可心中无道,又如何去求?
师父,我心里没有道,我心里是你啊。
他若是看透了我的心思,何必再来?抑或是他早就看透,只是为了大道,再来一次。
“师父,我心里有你。”
熏香尽。
萧疏寒看着他跪倒在地,拿拂尘轻轻扫过他的头顶,道:
“我心里无你。”
言毕,转身离去。
蔡居诚浑身颤抖,紧咬着唇,终于艰难地起身。这时才发现桌上的一串糖葫芦,和自己藏了好久的兔儿灯。
拿起时泪水涔涔。
萧疏寒闭关十日,出来时一言不发,望着南方。朴师叔问他怎么了,他摇摇头:“心下空虚。无事。”
只是他们谁都不会再知道了。
一个虎落平阳,堪堪度日。
一个万人之上,心神俱净。
蔡居诚仍旧喝酒陪聊,他只会唱两首歌。一首是那个他唱得极难听的,还有一首是那个吴语歌。但他到死都不会给世人唱,那是他的心思,他不想被人笑话。
那日回去后,他脑子里一直是这首曲。萧疏寒睥睨一眼就知晓了,晚上与他席地而坐,教他唱。蔡居诚很惊奇,萧疏寒的吴语好得不能再好,唱出来的声音也是干净。彼时他不过刚刚到萧疏寒大腿的高度,想不了太多事情,就高兴又新奇地学着,于是便会唱这首曲。
长大后才觉得不可思议,可惜没有发问的资格了。
蔡居诚走到窗前,瞧着天上的长明灯一盏接着一盏,不自觉地又开始哼起那首歌。
一只信鸽扑簌簌地落到窗沿上,“咕咕”叫着,也不离开。蔡居诚看见了它脚上轻巧的信筒,心下疑惑,但还是拆开查看。
一片薄薄的当归。
鸽子梳理着羽毛,翅膀下有一道细长的金痕,这是萧疏寒的信鸽。
蔡居诚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。
笑着笑着,眼角溢出泪来。
“两岸青山相送迎,江头潮已平。越山青,吴山青,夺夜千里去。”
初闻不识曲中意,再闻已是曲中人。
蔡居诚总觉着此生没了萧疏寒难以独活,今日方知那是武当的蔡居诚。而自己现在是山下身,道外人。
萧疏寒心里没有蔡居诚,那个蔡居诚便也不存在了。
明月方渡我,了此情。
他跑下楼,跪在梁妈妈面前,泪流满面,却是笑着。
“我病得很重,只有一味药能救我。”
梁妈妈也被他吓得不轻,派了身边的丫鬟去药寮。
药送到时,他只取了一小片,放在信筒里,而后不置一词,放走了信鸽。
当归为支。
翌日,武当掌门的信鸽归来,信筒里亦是薄薄一片草药。
身边的小童不解,问道:“怎么和昨日一样?”
萧疏寒久未言语。
再开口时,声音却不似往日笃定冷清。
“这是独活。”
独活为根。
罢了。
世人求爱,如刀口舐蜜。初尝蜜意,已近割舌。
不如不求。
萧疏寒静立金顶前。
蔡居诚辗转烟花场。
此生已是独活身。
何处当归。
第一次写萧蔡。LOFTER全是神仙就我不是。
我写得怎么这么菜。
萧蔡在我心里就是无果,毕竟蔡居诚做错了事。
我没法让他们俩相守,只能让他们心里有对方(躺)
半生误尽是萧郎。